抬头一看，红蓝霓虹灯的牌子下，写的是大金华理发店，附带两行小字：新式发型，西洋发蜡。
小小子突然警觉起来，后背紧贴着墙根，伸出脑袋朝街对面看了一眼，随后连忙回过身，悄声说：“那房子里出来人了！胖丫，你跟我去盯着他！”
“原来是你！”其他两个小靠扇的立时笑了起来。
“那是我哥，还有我嫂子！”
可有时候，也难免会有胆儿肥的愣子，站出来唱反调。
此时此刻，胖丫也不再喊饿了，小小子也不再叽叽歪歪了，两人只顾朝着大背头的方向缓缓走去，生怕出现什么倏忽，以至于误了三哥的大事，即便他们并不清楚所谓的大事，究竟是什么。
“前天不是刚吃了俩韭菜盒子么！”
“拿着！我家里还有呢！”三哥硬生生地塞给他，随后对大伙儿说，“我不扒瞎，要是我能做主，我也可以跟你们一样，上街要饭的事儿，我也不是没干过。但是，我这条命，不是自己的，早就已经许给了别人。”
“哥，我饿了。”
其实，他们根本没必要这么小声说话。
大背头原地站定，呼出的烟幕，被红蓝色的霓虹灯映衬得分外诡谲，也将他的面容映衬得时而燥热、时而冰冷。
“你吃得饱、穿得暖，咱们能跟你一样么？你这身衣服，当了卖钱，都够我吃十天半拉月了！你是老大，是爷，你想让咱们干啥就直说，有口饭吃就行，别扯那些没用的了！”
又有人肚子在叫！
胖丫连忙举起双手，一脸无辜地说：“不是我！这回真不是我！”
最后，他在另一条阴森森的巷子里停下了脚步。
众人在狭小的巷子里嘁嘁喳喳了片刻，随后小小子和胖丫便窜了出去。
胖丫点点头，可换班儿以后，也是回去凑合些烂菜叶子，于是便舔着嘴唇，轻声问：“三哥啥时候再来看咱们呀，好带咱们解解馋！”
小小子和胖丫紧随其后，在小巷子的入口附近蹲了下来——蹲着，用膝盖顶着肚子，就不容易饿了！
“叮铃铃！”
从那以后，小靠扇的便心甘情愿地为三哥效力——尽管他们实际上除了盯人以外，并没有什么其他效力的地方——同时，那些年幼的小靠扇的也记住了，三哥是江家的人。
……
虽说谈不上山珍海味，但架不住人多嘴多，更何况又是面对一帮饥肠辘辘的小叫花子。
“你不饿了？”
“啧！胖丫，怎么就你事儿多！”小小子横眉立目，极不耐烦地说，“前天不是刚吃了俩韭菜盒子么！”
胖丫尽管岁数小，可顶起嘴来，却浑然无惧。
小叫花子怕了，不敢接。
“胖丫，快点动弹，别跟丢了！”
众人闻言，不觉心头一惊，畏畏缩缩地看向三哥，以为他要动手打人了。
说着，他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，把一身长衫、连带着马褂、靴子，统统脱了下来，递给那個小叫花子。
三哥便狠拍了一下胸脯，说：“江家！”
偌大的街面上，别说是他们的声音，就连他们本人，都显得微不足道、可有可无。
于是，三哥就很开心，笑着说：“哎！这就对了！”
却见那座红楼公馆的房门敞开，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，叼着一支烟，神色轻松，若无其事地走向大街。
“知道啦！知道啦！”
“嘘！”
话音刚落，巷子口倏忽一暗，一道莫名的、看不清面容的庞大身影，瞬间将两个小叫花子笼罩其中。
只见那道黑影俯下身子，似笑非笑，阴恻恻地问：“小孩儿，你俩盯谁呐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