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步。
李封一箭击杀左骨都侯,令那些冲锋的匈奴兵们气势彻底冷了下来,后面的屠杀还在继续,李封举起手中长弓,大喊道:“投降不杀!”
匈奴们慢慢放下武器。
战斗结束之后,李封才能和李海说上话。
“妈的,你来得也太慢了。”李封平时虽然沉默寡言,作战风格和秋鸿光一样有点疯,但绝对是一名有良好素养,读遍四书五经,彬彬有礼的儒将。
此时能说出这种话,足以看出来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,几乎已经到了极限。
“你差点就没我这个弟弟了!”
李海翻了个白眼:“你知道我多拼命才跑过来的吗!好家伙,亏你敢想!”
在被左骨都侯追击的时候,李封就和李海联系上了,李封决定把这支匈奴军队吞下去,目标就选在沙城。
计划就是这样,李海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存在,和两支军队离得很远。
长期受到秋鸿光影响的李封,做出的决定也很疯狂。李海本来是不赞同的,但后来被李封说服了。
战斗结束之后,李海和李封离开了沙城,驻扎在沙城之外。
李封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战到最后,他身边的大越士兵只剩了几百个人。
其他大越士兵,用生命组成了最坚固的防线,就算最终击杀了左骨都侯,奇迹般地战胜了匈奴,但死去的兄弟们,永远留在了沙城。
以后这座沙城的风声之中,会不会也有他们的哭嚎。
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李海问:“我们离既定的战线太远了。”
他们甚至失去了霍屹的信息,左骨都侯一边追杀李封,一边把来自霍屹的信使杀了,使双方彻底断绝了联系。
“去问问。”李封直起身体,这几天连续作战,他也只是硬撑着而已。
这次作战抓了将近两万个俘虏,左骨都侯死了,但他身边的相国还活着。那相国胆子比左骨都候小,李封还没有拷打,就将情报都说出来了。
“大单于计划在白鼓城围攻霍大将军,前两天,我们杀了一个来向你们报信的斥候,说明大单于已经成功包围了霍大将军。”相国说:“就在白鼓山。”
“大单于?”李封心里一惊:“左贤王呢?!”
“左贤王坐镇大漠王庭之中。”
所以大将军面对的是带着主力部队的大单于,而秋鸿光在大漠王庭将会遇到的是左贤王!
这和他们之前制定的计划完全相反!
李封冷静下来,问:“大单于有多少人?”
“二十万。”相国强调说:“全是精锐。”
这是一个简单的计划。
以左贤王十五万军队以逸待劳防守秋鸿光的进攻,大单于则带着精锐主力部队围攻埋伏霍屹,剩下十万人切断霍屹和其他部队的联系。
如果秋鸿光败了,李封李海被拦住了,霍屹也败了——这就是大越的全面溃败。
“白鼓山怎么走?”李封打开地图,确认了一下方位,他和秋鸿光不一样,秋鸿光对大漠上的各个地理环境有着天然的敏感性。李封还需要当地牧民和地图的指引。
“你要去支援大将军?”李海看了看地图,他们跑得也太偏了,几乎和霍屹的部队是背道而驰的。
他担心是否来得及,就算去了,此时他们还在白鼓山吗。
“再远也得去,大不了我们跑快点。”李封说:“……而且,大将军是小月的叔叔。”
李海:“……臭小子,你就为了这个吗!”
“当然不是……!”李封跳脚,强行扯开话题:“现在我们只剩五千人了,如果要快的话,必须抛下后勤部队。”
“那咱们明天一早就走。”李海拍了拍他的肩,两人又聊了几句,李封便坐着睡着了,他甚至连身上的盔甲都没有脱下来。
白鼓山依旧在燃烧,四周的温度不断上升,将天空染成了过于秾艳的橘红色。炽热的高温向四周蔓延,不过此时,无论是霍屹还是军臣单于,已经再次陷入追逐之中,离白鼓山很远了。
林中一战之后,霍屹带着军队继续往南逃,大越军队付出惨重的代价,抢了不少战马和长刀,医药和武器的匮乏比减员更加严重。
他们此时已经逃到一处芦苇荡中。
马跑不动了。
霍屹身边此时只剩下两千人。
而大单于的追兵也只剩两万人,林中一战之后,匈奴兵损失惨重,而且被抢了马,减缓了追击的速度。
就算周围的同胞越来越少,大越的战士也不曾有过犹豫和后退,这在很久以前并不存在,那时候的边境,大越士兵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软弱无力。
这短短几年,在匈奴不知道的地方,他们发生了变化。
军臣单于深深地记得自己面对大越骑兵的所产生的一瞬间的恐惧,那种恐惧并不是对具体的某个人,包括用牙齿也要咬断敌人喉咙的大越兵,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□□手,以一敌百,浑身中刀站立着死去的战士……以及永远保持冷静,被所有大越士兵信任的霍屹。
他畏惧的不是这些人,而是他们身上某种无形的力量。
大胡没有的力量。
他们愿意为大越而死,哪怕死亡来临,眼睛也是亮的……为什么?
荣誉感,归属感?或者是身处于群体之中,被煽动情绪甚至忘记了死亡的恐惧?军臣单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,但他知道,有那种力量的大越,是打不败的。
这是最后的机会,也是最重要的一次。
霍屹是大越的战神,杀了他,大越整体信心都会崩溃。
抱着这样的信念,军臣单于追踪到了芦苇荡。
灰蒙蒙的匈奴军队步步紧逼,如同天空的乌云一般。霍屹的军队被拦在芦苇荡中,很多战马死在途中,再难往前走一步。
天色暗淡下来,黄昏为整片芦苇荡染上金色。
霍小满下了马,来到霍屹身边,拱手行礼道:“家主。”
“你不用说了。”霍屹拍了拍骏马黑夫的脖颈,说:“我会带你们一起离开这里的。”
霍小满抬起头,看着他道:“家主,让我披上你的铠甲,带领五百战士吸引大单于的注意力。你带着其他人……”
霍屹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,说:“小满,不要说这种话。”
霍小满眼眶红了。
“明天就是决战。”霍屹靠在黑夫身上,黑夫低下头,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庞。
此战之后,匈奴受到重创,哪怕输了,短时间内,匈奴也难以再次组织进攻。
哪怕还有几十支箭矢,霍屹也能让剩下的人逃掉,可惜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武器了。
驻扎下来的战士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,很少有人说话,一说话,便免不了提起之前的战友们。
有很多人昨天还在和他们并肩战斗,今天便只剩下一段记忆了。他们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缅怀,体会这种悲伤,因为很快,战斗又要继续。
每个人身上的铠甲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,有的甚至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。医药早就耗尽,受伤的人只能面前用绷带止血,有的人高烧不断,痛到昏迷,只能被拖着走。为了加快逃跑的速度,他们还抛下了一部分粮草。
霍屹听到士兵们压抑的□□声,他走过去,一个浑身滚烫,意识已经模糊的士兵躺在战车拆下来的木板上,见他过来,那名士兵伸出了手。
霍屹半跪下来,握住他的手。
“大将军……”
霍屹轻轻嗯了一声。
“大将军,冬天好冷……”那名士兵握着他的手,垂下眼,慢慢停止了呼吸。
长安城的冬天,也有温暖的太阳。
他死了之后,身上的盔甲和武器便被分给还有能力作战的人。
“明天一早,我们冲出去。”霍屹说。
霍小满担忧地看着他:“家主,你的伤……”自从霍屹受伤以来,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处理,频繁的战斗也完全没有给他休养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