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宫御书房内,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。
猴公公在前引路,脚步轻悄无声。
范隐与范贤随其后,沉默地穿过那熟悉的御书房。
最终,他们抵达了湖畔的亭台。
此处,便是之前范隐“揭露”牛兰街刺杀“真相”的地方。
亭台中央,一张长方形的木桌静置。
桌子的短边,一端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,另一端则朝向御书房的深处。
长边分列左右。
范隐目光扫过,太子李承乾已在桌子右侧落座。
他跪坐在明黄的坐垫上,脊背挺得笔直,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尺规量过一般标准。
这位置,显然是主位左手边的次席。
而在太子的正对面,二皇子李承择的姿态则随意许多。
他竟是直接蹲在坐垫上,与太子的端正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范隐与范贤走近,朝着两位皇子抬手作揖,姿态谦恭。
“太子殿下,二殿下。”
二人齐声道。
太子微微颔首,抬手回了一揖,动作依旧一丝不苟。
二皇子也随意地拱了拱手,算是回礼。
范贤打量着眼前的景象,这湖光山色,还有两位殿下迥异的坐姿,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商议国家大事的氛围。
他心中生出几分疑惑,忍不住开口。
“这是?”
猴公公含笑上前一步,声音温和。
“二位范公子,请坐。”
他先伸手指了指太子下首的位置,那是一个空着的坐垫。
“范隐公子请到那边。”
随即,他又转向二皇子这一侧,示意范贤坐在二皇子之后。
“范贤公子,请到这边。”
二皇子李承择听了,还特意伸出手,拍了拍自己右侧空着的坐垫,对着范贤咧嘴一笑。
“这里。”
范隐与范贤对视一眼,依着猴公公的指引,各自在指定的位置跪坐下来。
刚一坐定,二皇子李承择便有了小动作。
他抬起右手,宽大的袖袍顺着手臂滑下少许,露出戴着玉扳指的拇指。
他以手掌掩在嘴边,身子微微倾向右侧的范贤。
范贤见状,也下意识地将耳朵凑了过去。
只听二皇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,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。
“陛下叫我们来,也没说究竟是为什么事。”
他又补了一句,声音更低了些。
“也不知是福是祸。”
范贤听着这话,心中也是一动,下意识地抬眼,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太子和自家兄长。
太子依旧是那副端庄如山的样子,眼观鼻,鼻观心。
范隐则神色平静,看不出什么端倪。
范贤连忙收回目光,将身子坐正了些。
就在此时,对面的太子李承乾忽然开口,声音清冷平直。
“天子之心,岂能妄自揣测。”
二皇子闻言,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,其中意味不言自明。
他转过头,看向太子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“还是太子殿下深明事理,忠肝义胆,真是叫人钦佩不已啊。”
这话说得阴阳怪气,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嘲讽。
说完,二皇子又将目光投向范贤,眼中带着一丝戏谑。
“哎,范贤,你觉得呢?”
范贤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,这两位爷的对话,他可不想掺和。
他连忙摆了摆手,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。
“二位殿下,神仙打架,可别带上我这凡人。”
二皇子碰了个软钉子,也不着恼,反而将目标转向了范隐。
“范隐,你呢?你怎么看?”
范隐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,仿佛没有感受到亭间暗流涌动的紧张气氛。
“二位殿下,何必如此剑拔弩张。”
他语气随意,带着几分调侃。
“都是哥们儿,放轻松些。”
范隐顿了顿,目光在两位皇子脸上一转,继续说道。
“我倒是觉得,眼下正是饭点。”
“说不定,陛下只是单纯想与二位殿下吃顿家宴,叙叙天伦,增进一下父子感情罢了。”
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打圆场,又像是在猜测圣意。
范贤在一旁听着,立刻觉得自家兄长说得极有道理,连忙点头附和。
“有道理,有道理~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范隐的猜测一般,他话音刚落不久,便有一队宫中侍从鱼贯而入。
他们手中端着精致的餐具与各色菜肴,脚步轻盈,悄无声息地来到亭台。
侍从们动作熟练而有序,先是在主位,随后在太子、二皇子、范隐、范贤面前一一摆上餐具。
范隐注意到,除了主位与太子面前铺设的餐布是明黄色之外,他与范贤、二皇子面前的餐布皆是素净的白色。
这细微的差别,已然显露出尊卑等级。
紧接着,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被端上长桌,每人面前还添了一小碗晶莹剔透的米饭。
布置妥当之后,那队侍从便躬身行礼,悄然退下,亭中只留下淡淡的食物香气。
二皇子李承择看看满桌丰盛的菜肴,又转头看向范隐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毫不掩饰地对着范隐竖起一个大拇指。
那意思仿佛在说:你小子神了,真被你蒙对了。
范隐只是微微一笑,轻轻摇了摇头,眼神示意这纯属巧合,小意思而已。
他随即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太子。
太子李承乾似乎察觉到了二皇子的动作,淡淡地回瞥了二皇子一眼,便又垂下了眼帘,神色古井无波。
范贤则在一旁,目光好奇地在兄长、二皇子与太子之间来回打量,试图从他们细微的表情中解读出更多信息。
此时,一直静立一旁的猴公公,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微微躬身,扬声道。
“启禀陛下,人已到齐,可以用膳了。”
话音落下,亭内的太子、二皇子、范隐、范贤四人齐齐起身,躬身肃立,静候庆皇的到来。
不多时,庆皇的身影从御书房侧边的一扇小门中缓缓走出。
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,外面随意地披着一件同色的宽大轻盈白袍,袍角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拂动。
庆皇一边朝着亭台走来,一边随意地摆了摆手,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范隐方才说的没错,今日就是家宴,都随意些,不必拘谨。”
他径直走到面朝御书房、背靠大湖的主位前,从容落座。
猴公公连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将庆皇那拖曳在地的白袍下摆拢起,妥帖地安放在他身后。
待庆皇坐定,范贤看了一眼身旁的兄长,鼓起勇气开口问道。
“陛下,既然是家宴,那我们兄弟二人在此,是否有些不太合适?”
庆皇闻言,目光落在范贤身上,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“你是宛儿的未婚夫婿,说起来,也算是一家人了。”
他语气随意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。
接着,庆皇抬了抬手。
“行了,都坐下吧,开动。”
太子、二皇子、范隐、范贤四人这才再次依序落座。
众人刚坐下,庆皇便缓缓开口。
“朕今日身子略有些不适,就不动筷了。”
范隐闻言,心中不禁暗自腹诽:这狗皇帝今日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。
一口不吃,难道大宗师的境界真的可以辟谷不成?
庆皇的声音继续传来,带着一丝慵懒。
“朕,就看着你们吃……”
他这句话尾音未落,范隐已然毫不客气地拿起了面前的碗筷。
在他看来,天大地大,吃饭最大,尤其是在这皇宫大内,谁知道下一顿是什么时候。
庆皇的目光落在已经开始夹菜吃饭的范隐身上,微微一顿,随即转向其他三人,语气平淡。
“都随意点。”
“都吃啊,看着朕做什么。”
太子、二皇子和范贤这才如梦初醒,纷纷端起了各自的碗筷,开始用膳。
亭台内的气氛,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开席,显得有些微妙。
庆皇的目光,如同巡视领地的猛兽,缓缓扫过正在用膳的众人。
他先是看向二皇子李承择。
二皇子大约是饿了,正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嘴里塞着菜,吃得不亦乐乎,两颊微微鼓起。
庆皇的视线又转向太子李承乾。
太子则是一板一眼,每一口饭菜都咀嚼得极慢,姿势无可挑剔,却也显得过分拘谨。
庆皇的目光先停留在太子身上,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评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