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宁芙手脚皆已麻木,却站着一动不动,只是眼睛通红,将泪意忍了下去。
宗肆只冷淡地看着她,跟看一只雀、一棵树,并无任何区别,全然是看寻常物件的冷漠锐利眼神,审视意味明显。
对她的伤心,自然是全然无动于衷,也不敢兴趣。
“傅姐姐,原是世子的人。”宁芙努力平复了情绪,便是上一世兄长的死,与他有关,眼下她也别无他法,一切都须从长计议。
宗肆冷声道:“四姑娘的这几个方子,是从何处得来的?”
微风徐来,画案上的玉板笺随风浮动,便是宁芙前几日给傅嘉卉的方子。
宁芙心里早有数,今日他出面,就是因为看了方子。
方子自是没有问题,只是上辈子给她方子的人,来头却不小。
宗肆想来已猜到了方子和慕神医有关。
宁芙看了眼傅嘉卉,低声道:“我只愿与世子谈。”
宗肆示意傅嘉卉,后者便离开了,傅嘉卉担心的看了一眼宁芙,眼下她想帮忙,也是帮不了的。
“方子是慕神医给我的。”宁芙道。
宗肆盯着她,质问道:“你如何识得慕神医的?”
宁芙自然不能向他吐露上一世之事,但凡有人知道了自己重生这事,少不了逼迫自己交代日后的事,指不定她会沦为争权夺势的工具。
“我曾于慕神医见过一面,慕神医见我受伤,心生怜惜,知女子爱美,便给了我这些方子。”宁芙飞快地寻借口道。
这就是上一世跟慕神医的相遇,除了时间对不上,其他的并无区别。
宗肆继续问道:“你是这何处与慕神医相见的?”
“就在京中。”
宗肆不语,她的果断来看,倒不像撒谎。
却说宗肆原本对宁芙想开商铺一事,是全然不在意的,官女借用他人名义私下营商虽触犯律法,不过与他并无任何关系。
只是傅姑娘跟他提及,宁芙想利用他母妃来为商铺宣传。
宗肆便亲自检查了一番宁芙的方子,这一查,却发现这些方子,增一分,减一分,皆是剧毒之物,若按方子来,则效果极佳。
普天之下,只有神医慕若恒能开出如此方子,而他行事极端诡谲,却是因为厌烦那些不谨遵医嘱之人,是以找他看病的,无一敢将他的话当耳旁风。
数年前,世人就已无慕神医的踪迹,宁四姑娘却能得到他的方子,这让他十分惊讶。
何况,宁四姑娘令人匪夷所思之处,也并非这一点,她的射艺,如同他教过一般,也让他惊讶。
宗肆急需问慕若恒讨要一物,是以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。
“世子想让我替你找慕神医?”宁芙冷静下来,也猜到了他的打算。
宗肆道:“不错。”
宁芙沉思须臾,咬唇道:“慕神医神出鬼没,并非是我想,就能找到他的。”
若是知道傅家背后的主人是宗肆,宁芙并不会交出方子,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。
“我给四姑娘半年时间。”
宁芙心中盘算了一番,若是半年,倒也差不多,“不知世子让我找慕神医,意欲为何?”
宗肆淡淡道:“四姑娘可知有一种毒药,唤作玉芙蓉,我找慕神医,是为了其解药。”
“我能替世子找慕神医,却未必能保证,慕神医愿意给出解药。”宁芙低声道。
“你需要做的,便是寻到他。”宗肆道。
宁芙心中一团乱麻,面上却波澜不惊,只好垂眸道:“我可以替世子寻慕神医,只是希望世子日后在我父亲的事上,也能高抬贵手。”
“宋阁老一事,让你父亲不必上觐为他求情。”宗肆对她道。
宁芙震惊不已,随后又想起先前去陆府拜访,陆行之提及自己去了琅琊,恐怕就是在查宋阁老一事。
宋阁老受贿一案,乃是上辈子一桩大案,父亲不知真相,上奏为他求情,后被敬文帝迁怒,宁国公府人人自危,只是这分明是半年后的事,原来此时已有了结果。
“世子伤势可好些了?”宁芙忽然又想起他的伤势,如今这番情形,面上的客套得做做。
宗肆抬眼看了看她,隔着画案,对面的小女君眼睛虽还是红红的,凄楚中,又带有一丝怨恨。
他不过找她寻慕神医,又并非取她家人性命,不知她反应为何会这般激烈。
宗肆的视线,又落在她耳垂上,戴着翠色耳坠,显得肌肤愈发白嫩莹润,他顿了顿,收回视线。
宁芙看见宗肆将丝帕递给她时,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看他。
“自己清理清理,不然傅姑娘怕是要误会,你在我这受了欺负。”男人语气不咸不淡,很是疏远,明显是划清了楚河汉街的。
宁芙却是立刻理解了他口中的欺负是什么意思,
照了照一旁的镜子后,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说,眼睛湿润显得迷离,唇也咬红了,倒真像与人恩爱过的模样。
宁芙只觉难堪。
出了清天阁,细雨绵绵。
路上行人,比平日里要少上许多。
马车行进在路上,顺畅无比。
马车内的宁芙心情,却是久久无法平静。
她当了宗肆三年妻子,却从未察觉他与傅家的关系,可见他的秘密,还有无数。
如若宁诤的死,真与他有关,宁芙不会坐以待毙。
至于替宗肆寻慕神医,眼下宋阁老之事渐进,这一世她不能让父亲再卷进去,再者寻人也不算难。
只是宁芙太清楚他们这些重利之人了,宣王府与宁国公府,从不是一条船上的,眼下姑且能为父亲提供些便利,日后为了助力六皇子孟泽夺皇位,与国公府是少不了你死我活的。
便是上一辈子,也可能只是,她还未活到宗肆对父亲兵刃相见那一步,十年后如何,谁也说不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