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尘将神识探向四周，可知身处一片晦暗不清的大雾结界之中，暂未发现其他人影踪迹。
他略微等待片刻，索性负手朗声道：“如今四周没有旁人打搅，你难道还不准备现身？”
“我早已现身，只是你未曾察觉。”
背后蓦然响起空灵透彻的女声，让宁尘不禁脸色一变。
对方何时现身后方，他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。
“......”
嗒、嗒、嗒——
听着清脆脚步声悠然传来，宁尘沉着脸色默默转身，直至这时才发现一道纤细倩影正从灰雾中缓缓走出。
随缠身雾气散开，显露出其略显玲珑娇小的身姿。一袭修身的开衩裙纱几乎紧贴着娇躯，令其身段更为纤美，白皙玉腿交错迈动，颇具煽情意味的黑色短纱随之摇曳晃荡，显得极为风情撩人。
除却这火辣打扮之外，来者的面庞却十分小巧稚嫩，肤若凝脂，五官更似玉儿般精致无缺，一对水润美眸灵动忽扇，两条马尾垂在两肩轻轻飘动，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让人心生怜爱的灵气劲。
宁尘只是愣神片刻，很快就凝起了目光。
因为他发现，此女虽然长相稚嫩青涩，但娇俏脸庞上唯有一片淡漠，看似灵动的双眸之中也唯有一片沉寂深邃。
这种感觉，竟带给他一种...仿佛在面对圣傀一般的空洞感。
“本想与你单独见面，那些女人终究是碍事了些。”
黑裙少女淡然道：“如今才算寻得一个好机会。”
宁尘略定心神，沉声道：“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。”
“我并无名字。”黑裙少女粉唇微张，缓缓道：“无需如此谨慎戒备，我对你并无歹意。”
宁尘低沉一笑：“我自然是愿意相信你的，毕竟你也在我魂海里住了二十来年，就算是当个街坊或多或少也能有些感情。不过——”
他的语气略微肃然，再道：“当时在天墟之中出手，帮我挡下六劫圣者迷魂手段的人，是你吗？”
黑裙少女螓首微颔：“是我。”
“那六劫圣者当时称呼我为‘主人’，我不觉得这个称呼是给我的。”宁尘眯起双眼，开门见山道：“换言之，你与那位六劫圣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？”
黑裙少女环抱起双臂，不慌不忙的反问出声：“你觉得，我会是什么身份？”
宁尘有意低沉道：“我猜不到。”
对其果断回答，黑裙少女似是早有预料。
她只是略显冷淡地嗯了一声，继续道：“我是六劫之主。”
“......”
宁尘暗道一声果然。
能让六劫圣者心甘情愿的喊上一声主人，如此身份也算八九不离十。
“只不过，就和你魂海里其他的残魂一样。我‘六劫之主’名头，也只在过去。”
黑裙少女坦然直言道：“如今，我只是一缕残魂而已。”
“你在我魂海内待了那么多年，这些年发生的一切，你应该全都看在眼里。”宁尘神情凝重道：“你既是六劫之人，为何至始至终都没有现身出面。见我斩杀不少六劫之人，也始终无动于衷，甚至在不久前还暗中帮了我一回？”
说到这里，他又加重了语气，一字一顿道：“你当初是为何而死，现在的你对六劫又抱以什么情感？”
“我是失败者。”
但黑裙少女的回应，让宁尘更是心中诧异。
“失败？”
“我当年意图统一天地劫厄，成就万古不朽。但最终功亏一篑，身死道消。”
黑裙少女淡淡道：“自我身死，六劫便由其他人接任，与六劫也并没有任何冲突可言。”
宁尘皱眉道：“如此说来，你仍自认是六劫的一员。”
“是的。”
黑裙少女平静应声：“所以我一直都不愿出面见你。”
宁尘低沉一笑：“是担心我会将你视作生死大敌，想尽办法将你除掉？”
“...没错。”黑裙少女皓腕微抬，将掌心对准过来：“我如今也能趁机出手，将你这个六劫最大的隐患彻底扼杀，扫清六劫的所有后顾之忧。”
“......”
两人无言相对，气氛一时沉寂。
片刻后，黑裙少女低声道：“你还是如此自信，笃定我不会杀你。”
宁尘早有预料般笑了笑：“你若真想杀我，又何必遮遮掩掩的，更用不着躲了我两年之久。”
“...所以，我才不太想见你。”
黑裙少女闭上双眸，寒意渐褪，轻轻一叹：“纵有诸多说辞，与你真正相见之后，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。”
看着她脸上不符外表的沧桑神情，宁尘不禁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。
这位过去的六劫之主，倒是有些奇妙。
“既然不知该说什么，不如随我到其他地方转一转，我们边走边聊？”
宁尘往周围张望两眼，轻笑道：“这里的环境乌黑一片，自然沉闷的透不过气来，换个环境定会好上许多。”
“......”
黑裙少女沉默半晌，挥手收走了漫天大雾。
旋即，两人出现在一片空旷冷清的树林之间。
宁尘随意一瞧便笑道：“原来是在后山的林子里？”
“毕竟这里足够安静。”
黑裙少女语气冷淡道：“也是你小时候最爱乱逛的地方，不会有人来打搅你的清静。”
宁尘心头一动，目光怔怔地看着对方。
片刻后，他顿时哑然失笑一声：“姑娘，与我走两圈吧。”
“嗯。”
黑裙少女坦然接受，步履轻盈地来到了宁尘身旁，两人借着淡雅月色并肩同行。
清幽树林间唯有丝丝虫鸣悉索，晚风拂过，带来些许沁人心脾的凉意。
宁尘神情逐渐平静下来，略微低头看了眼身旁的少女，轻声道：“这些年来，姑娘为何始终都没有现身见我？”
相同的问题，却让黑裙少女又沉默半晌。
她低垂着眼帘，盈盈眸光此时显得有些出神。
“...有其他残魂辅佐你，我是否现身也无甚意义。”
黑裙少女轻若游丝道：“你这些年的成长，我都看在眼里。”
宁尘听得出她心绪复杂，便又放缓语气道：“如果当初没有怜儿她们现身，你就会现身出来见我？”
“是的。”
黑裙少女颔首道：“当初你应该也听见了我的声音。”
宁尘眉头微皱，回忆思索起两三年前的经历记忆。
他还记得，当初脑海中突然有十来道诡异声音在脑海里响起，震得自己险些昏厥过去。
这些声音之中，有怜儿等人，难道也有眼前这位
“——无尘，启封。”
黑裙少女蓦然低吟出声，让宁尘顿时瞪大了双眼。
“这声音，是你的？！”
犹如无机质般的冰冷声音，瞬间让他回想起了一切。
当初误以为是某种‘系统’的机械女声，竟然就是眼前这位六劫之主？！
“装的如何？”
黑裙少女斜睨望来：“是不是听着真的像是所谓的系统？”
宁尘表情一怔：“你这是...故意假装成这样的？”
“我翻阅了你的所有记忆，自然包括你所谓的‘前世’。”黑裙少女一脸淡然的说道：“要想将你培养起来，以系统这种形式来传授你功法，算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好方法。”
宁尘捂住额头，嘴角微微一抖：“姑娘当真冷不丁说出了吓人的话。”
虽说自己的记忆对魂海里的各位残魂都不加设防，怜儿她们当初也能随意观看。
但
她们终究没有真的偷看，只是略知一二而已。
而眼前这位，倒是看得大方，一点都没有遗漏。
“就像我如今这身打扮一样。”
黑裙少女面无表情地捻起开衩到腰际的裙角，轻轻晃了晃，又翘起纤长的裸足高跟：“这是你以前颇为喜爱的款式，本以为你今日瞧见能颇为着迷，可惜如今看来效果平平。”
宁尘：“......”
他不禁拍了拍额头，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哭笑不得。
“姑娘瞧着冷淡的很，内心戏倒是相当丰富。”
“只与你吐露些心中想法而已。”
“那还得谢谢姑娘的善解人意了。”
宁尘又看着少女的侧颜，道：“当初你想要伪装成系统来传我功法，又是为了什么？”
“让你成为新的六劫之主。”
黑裙少女语出惊人道：“你虽然只是一介凡人，但我因缘巧合下与你生死相连，便想着将你栽培起来，让你成为六劫新的支柱，去完成我当年未竞的夙愿。”
宁尘眯起双眼：“帮助六劫啊...”
“但随着你在九怜等人的指点下踏上修炼之路，与各方势力发生冲突纠葛。我便明白了，这个可能已不复存在。”黑裙少女平静说道：“不仅仅是你和六劫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，同样是六劫已变得与我印象中截然不同。”
宁尘闻言心中一惊：“六劫和你记忆中的不一样？”
“又或许...当初的我也不曾注意过六劫的发展动荡。”
黑裙少女淡淡道：“我只是一门心思去达成我自己的目的，仅此而已。”
宁尘略作思索，低沉道：“如今的你，还是否会在意六劫的死活？”
“你希望我会介意么？”
“当然不希望。”宁尘眉头微皱：“我尽量不想与魂海里的各位起不必要的冲突，更何况你还出手帮过我一回。”
“...时至今日，我才渐渐下定决心。”
黑裙少女轻声道：“我无法将你栽培成六劫的一员，现在...便只想让你能顺利成长下去，活出属于你自己的人生。”
宁尘闻言面露惊讶，看着少女的侧颜，一时无言。
虽然语气冷淡平静，但话语中溢于言表的温柔，却让他有点始料未及。
六劫的存在，对于眼前这位残魂来说
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。
反而是自己的分量，在其心中更重。
“我不懂人心、也没有情感。”
黑裙少女扬起螓首，眺望着天际的悠悠月光：“只是这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，让我的想法有所改变。纵然无法现身相见，能默默护你平安无忧，或许也是一桩幸事。”
“姑娘...”
“——这话听着可是感动？”黑裙少女倏然侧眸瞥来：“有没有被我一语迷倒？”
宁尘满脸复杂地抽了抽嘴角：“姑娘这又是在开玩笑？”
“是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