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花园内,有两道身影悄然踏入其中。
紫衣环抱着双臂,脚步未停,直至来到了池塘旁才留步驻足。
“你...想与我聊些什么?”
紫天玉跟随在后,略显迟疑道:“你若心中有气,我可以——”
“那些废话就少说了。”
但没等她把话说完,紫衣便一脸不耐地回首咂舌道:“你以为,我单独喊你过来聊一聊,是想问你的罪?”
紫天玉怔然片刻,低声道:“难道不是吗?”
“寡人没那么闲,也没空撒什么孩子脾气。”
紫衣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,随口道:“不过,当年你为一己私欲生下了我,又擅自将我丢弃在荒郊野外,险些被风雪冻死。我若能对这件事一笑了之,怕是会被天下人嗤笑,就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如此软骨头的性子。”
“你说得对...”
紫天玉眼帘微垂,淡淡道:“如此恶行,若不得应有的惩罚,是不该得到任何原谅。这世间的道理,本就该如此。”
“直到现在,我依旧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可言。纵然你我血脉相连,但是对我来说,你始终还只是个惹人生厌的外人。”
紫衣说得毫不留情,字字直指心神。
“就算你在背地里一直偷看我,装出一副很在乎我、关心我的样子,对伳我来说也是虚情假意,瞧着实在是令人作呕。”
“...让人心生不快,是我不好。”
看着紫天玉低眉顺眼的模样,紫衣不禁翻来一记白眼,咂舌道:“真不知道你在回天境里的傲气到哪里去了,才短短半个月时间,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。”
“......”
紫天玉微抿朱唇,一时沉默无言。
实际上,她心中同样无比复杂。
当初在回天境内冷言冷语,是因为双方很快就会分别,永不再见。未免双方再有多余的纠葛,再装作冷淡些也好。
可如今能有机会回到尘世间,甚至能与紫衣再度相处,那深埋在心底里的愧疚与不安,不自觉便涌现了出来。
哪怕有玄功压制着情绪,但她如今...实在是摆不出当时的冷冽态度。
“罢了,与你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。”
紫衣纤指轻点着手臂,斜睨望来:“我就问问,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安排?”
“什么...安排?”
“你难道真的想天天在背地里偷看我?”
紫衣蹙眉无语道:“你看不腻,我都要被看腻歪了。”
紫天玉抿紧朱唇,思忖片刻,最后还是摇了摇头:
“我没什么安排,若能见你相安无事,等时机一到,我应该就会选择回到回天境之中。”
“你想一走了之,寡人可不同意。”
紫衣勾起一抹讥嘲冷笑,悠然道:“既然你没什么安排,往后就留在皇宫之中听我差遣算了。毕竟你十几年前也算是个善于心机的皇室公主,说不定能排上一点用场。”
听闻此言,紫天玉不禁神情一愣。
“你要我...留下来?”
“别自作多情,我让你留下来不是因为什么母女身份,是因为你这个‘人’。”
紫衣随手指来,似笑非笑道:“如今梁国百废待兴,急需用人。而你不仅修为强大,足以镇得住梁国上上下下,同样还有一点过去的老关系,说不定能拉拢来一些前朝的旧部,亦可壮大梁国之势。”
她顺势一摆玉手,继续道:“毕竟几位姨娘她们虽然贴心温柔,处处帮我,但我终究不好意思整日缠着不放。更何况她们背后同样有各自的家事和国事,总不能一直都住在梁国的皇宫之中。”
“还有...那位阴夫人。”
紫天玉抿唇低吟道:“她不能帮你吗?”
“娘亲她也有岐国需要治理,能偶尔过来帮帮忙就不错了。”紫衣微蹙秀眉,道:“同意不同意,快点给个准信。你若是不愿,我也不会强留你在梁国。”
“我...”
紫天玉犹豫了一下,轻声道:“我留在皇宫里,当真不会惹得你厌烦不快吗?”
“没什么厌烦不厌烦的。你当年生了我,又抛弃了我,这恩怨就当是两清。”
紫衣语气淡然道:“你我既是陌路人,就无关过去恩怨。你若同意帮忙做事,往后老老实实帮忙就行,我也不会对你多说什么,亦能做到赏罚分明。”
“......”
紫天玉沉默半晌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:“既然是你的要求,我同意。不过我如今能留在这里,是因为宁公子出手相助,待时限一到,岂不是还需要他出手...”
“用不着担心,我同样得到了一部分的太始玄髓,或多或少能帮你继续留下来。”
紫衣皓腕一转,手中很快多出一本册子,随手抛了过去。
“上面记录了梁国这些年发生的各处变化,以及北域各方的局势争端。你这几天先仔细翻看一下,若有何记录不清的再去书院内翻翻卷宗,好好恶补一下你这十几年来的空缺。”
紫天玉接过书册,眼中泛起丝丝涟漪。
她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,就瞧见书中密密麻麻的字迹。
“这本册子难道是...”
“你该好好感谢我的夫君。”
紫衣一脸平静道:“是他与我商讨的处理之法,若要善用好你这个助力,给你准备这样一份书册算是恰到正好。”
“...多谢。”紫天玉将书册轻柔抱在胸怀间,低吟道:“往后若有何吩咐,尽管说给我听便是。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,我都会竭力相助。”
紫衣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:“随我坐下。”
“嗯?”
紫天玉怔了怔:“这是要...”
“聊聊你我这些年的生活经历。”
紫衣率先转身迈步,淡淡道:“并非什么母女谈心,只是多做相互了解,往后才能好好做事。不然我可不敢将一些机密要事交托与你。”
紫天玉双眼微微睁大,回神后连忙跟上脚步。
而在另一边,宁尘回到了寝宫大院内。
“看样子,紫衣丫头是准备接纳那个女人了?”
石桌旁,醉月略显慵懒地托着香腮,轻笑道:“已经原谅了她当年的毒辣狠心?”
“算不上吧。”
宁尘笑着摇了摇头:“以她那睚眦必报的性情,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下。不过她也很清楚,一味的意气用事成不了大事,显然是想尽量接纳紫天玉的存在。”
“要重认母女关系?”
“是要将她收作宰相调遣,好在皇宫里有个真正的亲信。”宁尘耸了耸肩膀:“当然,如今双方还算不上熟稔。紫衣也想多考量个三年五载再说,如果紫天玉不是这块料,再给她换个其他的官位。”
醉月恍然颔首,不禁轻笑一声:“这丫头,果然愈发成熟稳重了。”
“没错。”
坐在一旁的朱礼儿也颔首道:“她能有此考量,证明其有过一番深思熟虑,或许往后也无需我们多做指点。不过——”
美妇眸光一转,看向寝宫之中:“阴夫人不知吃醋否?”
“我有什么好吃醋的!”
阴戮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:“紫衣丫头懂事的很,怎会丢下我这个娘...哎呦!”
听见屋内一阵叮当作响,宁尘有些哭笑不得,连忙闪身进了屋。
“我的好夫人,你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吧。先别下床乱跑了。”
“嘶...只、只是有点腿软而已。”
隐约听见屋内的交谈,朱礼儿与醉月对视一眼,脸上都有几分笑意。
相比起紫衣,或许是这位阴戮夫人反而更为忐忑。
不知不觉间,皇宫中的生活又过了几日。
朝廷间的政务一如既往,只是在紫衣身旁悄然多出了一位‘神秘仙子’,引得群臣百官们暗自惊奇猜测,却始终猜不透这位一直带着面纱的女子,究竟是何身份。
不过,在见识过此女随手施展出的恐怖手段后,文武百官们皆是惊惧敬畏,这才确信在年轻梁皇的身旁,又多出了一位足以震惊当世的超凡存在。
而且不同于时常会暂离远去的几位女皇,这位神秘女子几乎是形影不离,令百官们既怕又喜。
对他们来说,梁皇陛下若能平安无忧,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好事。梁国能多出这样一位强大助力,更是梁国之幸事。
但,对于往日侍奉皇上的贴身侍女们来说,这几天的日子却是颇为‘煎熬’。
平日里皇宫禁地内清幽安宁,梁皇陛下也是洁身自好的年轻女子,每至夜晚纵有卫兵来回巡逻,过得也是书香雅致的日子。
可随着那位梁皇陛下的夫君入住之后,这一切的平静早已被‘无情打破’。
“呼——”
王将军杵剑站在寝宫大门外,闭眼缓缓吐气。
沉默之际,她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天宫女们的窃窃私语,不禁无奈失笑。
只因为每到深夜,那位宁公子就会与其娇妻们笙歌不断,传出的动静实在夸张。不知让多少侍女们面红耳赤,羞得不能自已。
偶有侍女换班交接之际,隔着窗纱瞧上一眼,即便只是隐隐约约的模糊倒影,便足以让这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们惊得一整天都恍恍惚惚,走路都有点飘忽不定。
“——宁公子,您在宫中的影响力可是越来越大了。”
王将军侧首望去,轻笑道:“尤其是陛下的几位贴身侍女,她们这两天几乎满嘴都不离你的名讳,每当私下谈起你的时候,还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。怕是再过一段时日,她们兴许都能心甘情愿的自荐枕席了。”
“咳,当真有如此夸张?”
宁尘挠着头从花园内走出,讪笑一声:“我都没与她们说上两句话吧?”
王将军莞尔道:“单凭您这张俊朗脸庞,就不知能迷倒多少青春少女。况且你在宫中举止温文尔雅,虽高大健壮却总是温声细语,倒是正好戳中了这些丫头们的心头好。”
“这可不妙。”
宁尘一拍额头,咂舌道:“岂不是得辜负了这些纯真的少女心思。”
王将军扑哧一笑:”怕是辜负不了咯,这些贴身侍女终身都得陪着陛下,将来有得是机会在宁公子身边转悠,保不齐有一天就偷偷爬上了您的床,有幸能成为梁国的第一位嫔妃。”
“别别别,要是叫衣儿知道,倒是叫她两难尴尬了。”
宁尘无奈失笑两声,摆手道:“好了,还是别揶揄我了。如今难得有空闲切磋一二,王将军还是快些出手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
王将军脸上的笑意渐敛,眼神变得凶悍锐利,咧嘴笑着握紧刀柄。
无言间,其一身气势变得锋芒毕露,似有煞气奔腾涌动,背后隐隐有一尊妖异凶魔狰狞嘶吼,手持着邪纹刀剑状似搏杀。
宁尘见状岿然不动,笑容依旧。
这几日皇宫生活,让他和这位镇守皇宫的大将军也有了相处沟通的机会,这一来二去之下,双方聊得倒是颇为投机。
况且双方都是武者,自然就选择在下午时分切磋一二,交流一下武道心得。
“宁公子,今日此番切磋...可要小心了!”
“来吧。”
宁尘微微一笑,抬起右手勾了勾:“亮出你的最强招式,我都接着。”
“好!”女将军霎时怒目圆睁,陡然爆喝出声,周身凶悍煞气仿佛化作一柄血色长刀,带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当空斩下!
——叮!
但随着一缕轻鸣,血色刀罡瞬间凝固在半空中。
而宁尘此刻正屹立在刀罡下方,单指将之轻轻抵住,连寸厘都难以落下。
本该足以席卷方圆百里的冲击,却在这瞬息间被消弭殆尽,连一丝风浪都不曾激起。见此状况,女将军不由得瞳孔紧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