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她突然提及界外相关，宁尘的神情很快严肃下来。
“程前辈请说，我都听着。”
“首先——”
程珂珂略作思忖，轻声开口道：“你应该知道，我虽为大元三界的羲祖，但平时并非是待在那里。而是在镇守诸天万界与界外的交界地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宁尘点了点头，沉声道：“所以，程前辈应该比万界其他修士都更加了解界外的风波。”
“算是吧。”
程珂珂轻笑一声，皓腕微抬，在掌心中很快浮现出灰蒙蒙一片的雾气。
宁尘见状轻咦道：“这是何意？”
“在与你讲述界外实情之前，得先与你说明白诸天万界的由来才行。不然你得听得云里雾里的。”
程珂珂指了指掌心上的灰雾，浅笑道：“这就是界外的虚空，与我们如今所知的虚空截然不同，这乃是真正的无边无际，没有尽头可言。你所见的这些雾气，是充斥界外虚空各处的能源，你可以称之为‘源流’。”
旋即，其掌心上又渐渐浮现出一枚光球。
她指着光球，道：“而在充斥着无穷源流的虚空之中，不知经历多少岁月，从中诞生出了一个界域。它汲取着源流成长，最终成为了规模极为庞大、且独一无二的存在，其名为...‘初界’。”
宁尘虽觉莫名，但还是正色颔首。
下一刻，就见在光球之中又渐渐分离出许多各色小球，飘散在四周各处。
程珂珂笑吟吟道：“而这些，则是从‘初界’中分裂出来的世界。在往后亿万年岁月中各有经历风波，最终慢慢演化成各自不同的存在。”
宁尘心头一动，试探着问道：“这...难道是诸天万界内的状况？”
“不对。”
程珂珂摇了摇螓首，伸手指向最中心处的这枚暗淡光球：“这才是我们所在的诸天万界。”
宁尘怔了怔。
他心思急转，很快若有所思道：“程前辈的意思是...界外各势与诸天万界之间的关系，其实和北域与东玄界的关系，颇为相似？”
“听着是很相像，但实则不同。”程珂珂莞尔道：“北域之所以会从东玄界内分离出来，只是因为外力冲击方才如此。万界之中的各大界域，有大能修士创造而成、也有虚空演化自然诞生。并没有所谓的主体。
而界外的那些世界，它们的存在与‘诸天外界’同为一列，是由‘初界’自行分化而成。”
言至此，她又略作斟酌，继续道：“‘初界’是一个十分完美的存在，世间所有的道都源自于此，万千法则都融入其中。可以说，‘初界’就是万物归一之地，是源流这股力量的最终体现。
但这份完美，在其自我演化之际出现了一些波澜。就如同善与恶、正与邪相互对立一样，初界内部也随之诞生出许多不和谐的多余力量，反而破坏了这份维持自身存在的完美，令其内部相互冲突，隐隐有崩溃之势。”
“所以，初界就选择了...”
“它将这些不完美的存在排斥了出去。”
程珂珂再指向四周的这些小光球：“这便是它们诞生的缘由。它们与我们所在的诸天万界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，仅仅是存在形式的不同而已。对它们而言，我们所处的诸天万界亦是‘异界’。”
宁尘摩挲着下巴，沉吟道：“这么说来，这些界外的势力果然不仅仅是...因为远古大战而被排除出诸天万界的上一代生灵种族？”
“对，那些界外的天地、势力、种族都各有不同。”
程珂珂微微颔首：“而当年那场远古大战，追根到底其实也是一次类似于‘初界’的自我瓦解与重组，排斥掉那些有害的存在，再吸收界外无穷无尽的源流来重组自身，再演万界新生，重新延续出下一代的文明与种族。”
宁尘闻言不禁暗自咂舌。
对于诸天万界本身而言，从中诞生出的各大种族生灵反倒成了需要排除的祸害，着实有点讽刺。
“现在你该明白了，界外的真相。”
程珂珂意味深长道：“我们这些人镇守交界之地，并不仅仅是为了提防旧古那些存在。同时还得戒备其他界外势力的觊觎，避免诸天万界遭遇毒手。我之所以一直都以化身前来，是因为本尊必须要镇守在外，哪怕只是些许异动，都会引得界外势力暗中出手。”
宁尘认真思索片刻，低声道：“各大世界既然并无不同，他们觊觎我们这里的缘由，又是什么？”
“最重要的一点，资源。”
程珂珂竖起一根纤指，侃侃而谈道：“源流这股力量虽然是真正的无穷无尽，但并非生灵所能接触。需要天地世界本身去吸收、熔炼，并慢慢转化成适合其界内生灵能够接触容纳的气息。但...一个世界本身同样会有承受与转化的上限。”
宁尘眼神微凝，心中已有猜测。
果不其然，程珂珂很快继续说道：“各个生灵种族需要繁衍与扩张，一个世界显然不可能永远满足各族生灵的需求，那么战争便是它们最好的手段。去攻打其他世界，去抢夺其他世界中的‘天地灵气’，去奴役其他世界的生灵为己所用。
像这样的争端大战，与我们诸天万界之中的各界纷争，并无不同。”
宁尘不由得无奈一叹。
“看来无论变得何等强大，终究还是免不了相互争斗。”
“‘欲望’这种东西，就算是再高洁的仙人也是有的。”
程珂珂轻笑一声：“若当真能做到各大世界都安宁无忧，倒是有可能停息战争，可惜现实并非如此。”
言至此，她脸上的表情略微严肃了一下，低声道：“当然，我们所在的诸天万界与其他世界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。就在于当年的‘初界’。”
宁尘心头一动，连忙道：“难道初界还留有什么东西在这里？”
“没错。”
程珂珂一拍双手，认真道：“诸天万界与初界其实是极为相似的，甚至可以说是最为接近的存在。其他世界需要战争来缓解内部的严峻问题，而诸天万界却拥有着自动调节的能力。
还有一点，就在于当年的初界分裂成诸多世界后，还有些许初界的‘碎片’散落，其中就有一块保管在我们那边。正因如此，界外的势力才会虎视眈眈，我们一刻都不能轻易放松警惕。”
“...程前辈也着实辛苦。”
宁尘轻吁一声，感叹道：“为了万界生灵的延续，实在付出诸多心血。不过——”
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坦然说道：“如今诸天万界内部的变故，前辈们可曾意识到？”
“我们自然都心知肚明。”
但程珂珂却又摇了摇头：“不过，你将我们想的太好了些。”
宁尘呆了呆：“这又是为何？”
“我们镇守的是诸天万界本身，而非万界之中的人族生灵。”
程珂珂语气稍轻，缓缓解释道：“我们是诸天万界的守护者，镇守数万年只为了维持万界的存在不灭。初次之外的种族更迭、文明变迁，我们并不会在意。
正因如此，诸天万界之中的连番巨变，才没有其他人出手解决。我们这些人只管镇守交界之地，也从来没有人以化身下界，前来处理五域六劫在暗中所做的这些小动作。”
“......”
宁尘一时震惊哑然。
但沉默片刻后，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，思忖道：“程前辈的意思是，‘你们’其实并不在意人族的死活与否，看重的其实是诸天万界本身？”
“没错。”
见宁尘并没有因此失态，程珂珂不禁微微一笑：“对我们而言，无论是何种族都会有被排斥出去的时候。唯有诸天万界方为根本，只要万界不毁，我们这些‘真仙’就能永恒不灭...就像是占据其他界域的界外势力一样。”
言至此，她又眨了眨美眸，莞尔道：“你倒是不气我见死不救？”
宁尘冷静说道：“前辈若当真见死不救，如今也不会坐在我的面前了。我知道你会与其他人有所不同。”
“你呀...倒是将我想得够好。”
程珂珂失笑一声：“我若当真如此心怀天下，许多年前就该出手阻止了。又怎会一直拖到现在。”
宁尘略作沉吟，又道：“不论程前辈当年如何，如今你会前来与我说些事，便已是莫大的帮助。”
他直视着对方的双眼，认真问道：“前辈，我若以六法之力来稳住局面，可否让万界人族能继续延续下去？”
“...我从三娘口中听过你们的计划，或许会有几分可行性。”
程珂珂略显头疼道：“不过，你们如果要对诸天万界本身动手的话，可能会迎来一些麻烦。”
“麻烦？”
“自然是我们这些人。”
程珂珂双手一摊，无奈道：“和我不一样，那些镇守交界之地的人几乎都是些顽固不化的老古董，各个都怕死的很，不一定能眼睁睁看着你改造整个诸天万界，到时候你若真能集齐六法之力，记得要多留一个心眼。”
宁尘眉头微微一皱：“那些人...很强吗？”
“他们并非踏入圣道，而是与我一样修行的所谓仙路。所以万界中的大道是不是被人暗中篡改，我们也从来不会在意。”
程珂珂点了点自己的眉心，轻笑道：“就是当时我说过的‘合道炼虚’。”
宁尘疑惑道：“这与寻常的修士之间，有何不同之处？”
“不同之处在与...我们并非是吸收天地灵气、或是真元之力。而是吸收的仙灵之气。”
程珂珂语气轻松的解释道：“这股力量更接近于‘初界’的气息，更为精纯平和，而且一旦踏上仙路便可万古不灭，与天地同生。哪怕我们未曾证得圣道，施展出手段亦能与圣者正面交锋。”
“仙灵...”
宁尘眼神微动，正要开口，但程珂珂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思，很快笑着说道：“你是想问有关太始玄髓的事？”
“...对。”
宁尘挠了挠头，有些惊奇道：“不久前我和紫衣进入了一处秘境界域，名为回天境。里面就藏有太始玄髓，同时还充斥着由太始玄髓演化出来的仙灵之气，我们就是在那里突破了各自境界桎梏。
难道...太始玄髓和你们的仙灵之气又有何关联？”
“太始玄髓是为天地六法，本就是万界诞生时演化出的原初之力。要想演化出仙灵气息并非难事。”程珂珂笑吟吟道：“还有，那回天境之中的‘护境古仙’，在远古时代或许也是我们那一边的人。所以才会有这等炼化仙气的手段。”
宁尘恍然点头。
这护境古仙的称号，听起来也的确有些相近。
“不管怎么说，你们若有如此决定，好好放手一搏便是。”
程珂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轻笑道：“交界之地那边由我来摆平，尽量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。但外面的旧古等势力、还有三天域在私底下的行动，我可能就帮不上多少忙了。”
宁尘重新露出温和笑容：“没事，程前辈能如此关照我们，已是感激不尽。至于万界内部的动荡，自然是由我们人族自行解决，你大可放心。”
程珂珂眼波流转，笑容变得有些欣慰。
“不知不觉中，你都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，瞧着都有点耀眼。”
“得前辈厚爱，要是碌碌无为岂不是辜负了前辈？”
宁尘笑着竖起大拇指，道：“我可得再好好努力一番。”
程珂珂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，低声道：“若当真有何意外，我会尽量护你们周全。只要纳入我的麾下，纵然万界人族要被排出界外，你们亦能保留下来。”
“...多谢程前辈。”
宁尘笑容渐敛，认真道：“如果真有这一刻的到来，还请前辈定要优先保护好三娘她们。让她们跟随在你的身边，不受旁人算计。”
只是话音一落，程珂珂便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。
“傻瓜，越说越离谱啦。”
她不禁嗔怪一声：“听着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。”
宁尘哑然失笑道：“只是以防万一而已。”
“就说说也不行。”程珂珂白来一眼：“况且也用不着你多嘱托，家里这些莺莺燕燕，我也不至于丢下不管，到时候会帮你照顾好的。”
宁尘心中感慨，伸出双手将面前的美人轻轻抱入怀中。
“程前辈，我欠你许多。”
“...知道欠我许多，那就先照顾好自己。”
程珂珂并未挣开怀抱，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，调侃道：“你要是出了事，三娘都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模样。到时候你就算掉进冥狱之中，我都得将你捞出来狠狠教训一顿才能解气。”
宁尘闻言也笑了笑：“为了三娘与前辈，我当然是得保命为上。”
“什么为了我...”
程珂珂不禁轻锤了他一拳，嗔道：“才刚说两句话，就忍不住开口戏弄人了？”
宁尘附耳轻笑道：“前辈如此关怀，我当然得好好回应才行。”
被耳边热气一熏，程珂珂耳根子不由得染上一丝红晕。
她连忙推搡着挣开怀抱，故作镇定地剜来一眼：“有心思说这些甜言蜜语，还不如多问问我能告诉你的情报。“
“前辈若不想说，我难道还能强迫不成？”
宁尘温和笑道：“想来前辈心中自有定夺。”
“......”
程珂珂不禁失笑一声，抬手又戳了戳他的胸膛：“你这小子，别的不说，这些小心思倒是体贴的很。”
她很快笑意盈盈道：“我当初不与你说这些，是因为万界与界外的争斗对你还太过遥远。纵然知晓这些纷争也毫无意义，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。至于现在，你也算是有了本事能改变局面，自然得先提醒你一声多加注意。”言至此，程珂珂又意味深长道：“还有你体内的残魂，也有来自于界外的恐怖存在。将来该如何安排，你现在也得好好考虑一番。这等存在会进入万界内部，其当年的来意也绝不简单，甚至...就是为了‘初界’相关而来。”
宁尘心思微动，不由得按上胸膛。
明雪
“不过，你也不用太过介意。”
程珂珂很快又笑呵呵道：“当时那女人看着与你甚是亲密，想来你们的关系也颇为不错。她若有何秘密，你们只要敞开心扉谈一谈就好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宁尘点了点头：“前辈也要多加保重。”
程珂珂洒然一笑，抚裙重新站起：“好了，该说的正事也差不多了，往后你还有何困惑不解，再问我不迟。只要是我知道的，我都会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你。”
宁尘也连忙起身，温和笑道：“那前辈可要一同留下，住上几日？”
“我可没那么闲。”
程珂珂话语微顿一下，神情渐凝道：“等等，我记得你之后是想去一趟天蛮界？”
宁尘眉头一挑：“是啊，难道还有何不妥？”
“这天蛮界甚是诡异，就连我们都知之甚少。”
程珂珂语气认真道：“下一回我以这道化身随你们一同前去，也好多个保障。”
“这...对前辈来说会不会有些负担？”
“放心，我自有分寸。”
程珂珂蓦然伸手在他胸膛上点了点，似有灵光一闪。
宁尘正觉惊奇，就听其开口道：“等你们何时到了天蛮界所在，在心中默念我的名讳，我便会立刻出现在你的身旁。”
“...好。”
见宁尘点头同意仼，程珂珂这才展颜一笑：“这段时日，你就好好放松一下吧。余下的另外两道六法之力，我也会让大元三界的人手帮忙留意一二。若有何发现，定会提醒你一声。”
“多谢前辈帮助。”
宁尘连忙按住她的香肩，哂笑道：“今日既然来了，还是坐下与大家叙叙旧吧。三娘她们定然也很想念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