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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，梓馨殿。</p>
殿内熏香袅袅，金丝楠木案几上的茶早已凉透。</p>
皓翎王少昊静坐于榻上，指节微微泛白，紧攥着膝上衣袍，玱玹与阿婼立于阶下，将小夭这些年的经历一一述尽。</p>
窗外一树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，花瓣飘进殿内，落在少昊手边。</p>
<span>皓翎少昊</span>“怪我……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。”</p>
他抬手按了按眉心，眼底翻涌着深重的自责与悔意。</p>
<span>西炎玱玹</span>“师父，小夭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</p>
玱玹上前一步，眉宇间尽是忧色，</p>
<span>西炎玱玹</span>“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？”</p>
<i>皓翎婼</i>“父王，长姐她……”</p>
阿婼亦忍不住开口。</p>
少昊沉默良久，目光落在虚空处，仿佛穿透时光望向某个遥远的节点。</p>
<i>皓翎婼</i>“父王？”</p>
阿婼见他迟迟不语，忍不住轻唤。</p>
少昊回神，长长叹息一声。</p>
<span>皓翎少昊</span>“小夭外形的变幻，不是病。”</p>
玱玹与阿婼同时一怔。</p>
<span>西炎玱玹</span>“不是病？”</p>
<span>皓翎少昊</span>“小夭出生时，我和阿珩在她体内…封印了驻颜花。”</p>
“驻颜花”三字一出，殿内空气骤然凝滞。</p>
阿婼瞳孔微缩。</p>
<i>皓翎婼</i>“父王和母……”</p>
阿婼忽地顿住，她抿了抿唇，改口，</p>
<i>皓翎婼</i>“你们为何要在长姐体内封印此物？”</p>
玱玹亦面露疑惑，却见少昊垂眸不语。</p>
沉默如潮水漫延。</p>
许久，少昊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尾指那枚苍白的骨戒上。</p>
玱玹与阿婼对视一眼，见问不出什么，两人无声行礼，悄然退出殿外。</p>
殿门关闭的刹那，少昊终于松开紧握的手，掌心赫然一道血痕，是被骨戒生生硌出的伤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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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午的阳光透过华音殿的雕花窗棂，在青玉案几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</p>
殿内熏香袅袅，侍从们轻手轻脚地布菜，皓翎少昊端坐主位，阿婼与韶华分坐两侧，玱玹则坐在阿婼身旁，目光时不时瞟向对面的玟小六。</p>
今日的玟小六难得规规矩矩地跪坐着，脊背挺得笔直，连执箸的姿势都刻意调整过，可那僵硬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初学礼仪的孩童。</p>
几百多年未曾拘束的性子，哪还记得什么宫廷规矩？</p>
他夹起一块鱼肉，手腕一抖，鱼肉又滑回盘中。</p>
阿婼掩唇轻笑，小声提醒，</p>
<i>皓翎婼</i>“长姐，手腕再抬高些。”</p>
<span>西炎韶华</span>“袖子……袖子要沾到酱汁了。”</p>
韶华也凑近，低声道。</p>
玟小六额角沁出薄汗，心里暗骂这繁琐的礼仪，抬眼却见玱玹正托腮看自己，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，不满的瞪他。</p>
<span>玟小六</span>“你和小时候一样，仍然是个坏哥哥。”</p>
玱玹挑眉，慢悠悠开口，</p>
<span>西炎玱玹</span>“不欺负你欺负谁啊？”</p>
少昊将兄妹俩的斗嘴尽收眼底，眼底浮现一丝温和的笑意。</p>
<span>皓翎少昊</span>“行了，你平时怎么吃，现在就怎么吃。”</p>
玟小六眼睛一亮，立刻咧嘴一笑。</p>
<span>玟小六</span>“还是父王好！”</p>
说罢，腰一垮，袖子直接挽到手肘，抄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。</p>
阿婼和韶华对视一眼，无奈摇头，玱玹则轻哼一声，看他吃得毫无形象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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膳毕，少昊起身，看向玟小六。</p>
<span>皓翎少昊</span>“今日天色很好，陪我去走走。”</p>
<span>玟小六</span>“嗯。”</p>
玟小六擦了擦嘴角，乖乖跟上。</p>
二人出了华音殿，沿着回廊向漪清园行去。</p>
漪清园内有三多，多水、多奇花异草、多珍禽异兽。</p>
据说，这里曾是上代皓翎王最爱的去处，后来，也成了阿珩和小夭的乐园。</p>
小六记得，娘亲常常带她来这里，一待就是大半天。</p>
阿珩看书，她就在水边疯玩，和仙鹤打架，追着灵鹿跑，偶尔还会被池中的锦鲤溅一身水。</p>
承恩宫太大，许多地方她都不熟悉，唯独两个地方刻在骨子里，一个是娘亲的梓馨殿，另一个，就是漪清园。</p>
自打回到承恩宫，玟小六曾无数次走到漪清园外，却始终没有踏进去一步。</p>
他怕。</p>
怕推开门后，发现一切都变了，怕那些温暖的记忆被新的痕迹覆盖，怕自己会恍惚觉得，那些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光，不过是她流浪百年间的一场梦。</p>
可今日，他跟着父王走进园中，鼻尖蓦地一酸。</p>
一切都没变。</p>
曲水流觞的布局依旧，奇花异草仍如当年般肆意生长，珍禽异兽悠闲漫步，连空气中浮动的草木香气都熟悉得让他眼眶发热。</p>
他甚至能清晰地记起，哪一棵树下她曾摔过跤，哪一块石头下藏过他偷偷埋下的果子。</p>
走过一座题着对联的亭子时，玟小六突然跑了进去，蹲在柱子旁细细查看。</p>
柱子里侧，刻着两只歪歪扭扭的丝鹭，线条稚拙，却仍清晰可辨。</p>
<span>玟小六</span>“爹爹，你看！”</p>
他激动地指着那痕迹，声音微微发颤，</p>
<span>玟小六</span>“我的画还在！”</p>
<span>玟小六</span>“还有这个，这个也在！”</p>
小六的指尖颤抖着抚上柱子上的三道划痕。</p>
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</p>
小小的她贴着柱子站得笔直，爹爹半蹲着，用指尖在她头顶的位置轻轻一划，刻下第一道痕迹。</p>
她仰着脸，信誓旦旦地开口，＂我会长啊长，一直长得比爹高，比爹举着手还高，直到爹再也够不着，划不了！＂</p>
后来，柱子上的划痕一道一道地增加，可她的身高却永远停在了某一刻。</p>
亭子翻修过几次，可这些痕迹却被精心保留了下来，像是时光特意为她留下的证据，证明那些记忆并非虚幻。</p>
皓翎少昊蹲下身，指尖轻轻描摹着柱子上歪歪扭扭的丝鹭。</p>
<span>皓翎少昊</span>“这可是你的得意之作。”</p>
<span>皓翎少昊</span>“你不是特意嚷着要爹永远保留吗？”</p>
<span>皓翎少昊</span>“还说等学会女红，要给爹绣个丝鹭的帕子。”</p>
小六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，眼眶又热了起来。</p>
他忽然伸手，紧紧抱住了少昊。</p>
即使已经相认，即使已经回到承恩宫，可这些日子以来，他始终没有“回家”的实感。</p>
直到此刻，站在漪清园的亭子里，看着这些被岁月小心珍藏的痕迹，她才终于觉得。</p>
他回家了。</p>
眼泪再也止不住，他伏在爹爹肩头，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嚎啕大哭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