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执心道,我闺女从小娇养,十指不沾阳春水,哪里真会做什么饭?再说大家小姐所谓做饭,不过是个心意,能放把米就算亲自了。这有什么要紧?这么不问,岂不叫盈儿难堪?
心下便有些不满。
却见筥儿笑眯眯凑近了道:“这主意是姑娘出的。这米粥是姑娘亲手熬的。就连这菜粒子,都是姑娘一样样亲手切了下锅的。最后这一碗一碗的,也是姑娘亲手盛的。”
乔执一旁听了,松了一口气。心想幸好这熬粥简单。又暗笑小丫头瞧着聪明,说话怎么这般啰嗦。
他吸了一口气,闻着粥香,口中流涎,看着杨陌,等他先吃,自己才好开始尝尝亲闺女的手艺。
就见杨陌,听了这番话,眼睫低垂,盯着那碗粥仿佛盯着什么龙肝凤胆一般,脸上露出十分奇怪的表情,竟像是——要感动哭了一般。
乔执更觉奇怪。再看旁边小太监也奇怪,竟是干举着勺子,迟迟不动手试吃。
这时,就见杨陌嘴角慢慢扬起,拿起勺子,盛了一勺,放入口中。
一口一口地,杨陌吃得极慢,隐隐的,就见他眼中有晶莹的光在闪动。
乔执:……我闺女这手艺是好吃哭了么?
他忙也挖了一大勺,放入嘴里。
只觉一股咸香温软滑过舌面,还真好吃。
他抬眼再看了看杨陌,就算好吃,也不至于让这位自小炊金馔玉的太子爷感动到这个地步吧?
乔简也一脸呆滞地吃了一口。
乔檄见他们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,大大翻了个白眼,少见多怪,以后这种奇怪的事还多着呢!
只是大概也明白杨陌为什么会这般动情。
他苦苦追求这么久,自己那傻妹子一直没给你什么好脸色。看来父亲和大哥回京这事,杨陌着实是做到了妹妹心坎里。
这粥就算难吃,只要妹妹能对杨陌有所回应,他这颗一直悬着的心也可放下了。
他便也喝了一口粥,竟是火候刚刚好。那菠菜叶子竟然并不软烂,可见食材是按不同时间顺序放入的,每一样都软烂适中。
心中却又升出些疑窦,自家这妹子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?他怎么不知道?
不过旋即又想起筐儿原是从厨房选出来的,大概是这丫头在一旁指导着做的,便也安心喝起来。
还别说,大鱼大肉大杯酒后,这暖暖的粥滑入肚腹,真挺舒服。
想不到,自家这傻妹妹,真想照顾起人来,还有一手。
如此,盈儿便是嫁入东宫,也不怕叫人诟病什么都不会了。
这头金璃心情复杂地又回了飞雪院。
一进门,就见桌上放了好些饭菜,看来她去找崔大娘子时,厨房把饭菜送来了。
借着昏暗的烛光,她看了看菜色,四荤四素,一汤,份例一分不少,可看上去已经冷了,还没动过一筷子。
沙夫人坐在一边,脸色蜡黄,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来岁,见她回来,眼睛里又激动起来:“那娼妇人呢?叫她赶紧进来见我!”
金璃眼中含泪,提了裙子,又慢慢跪下:“崔大娘子说,夫人在禁足中,老爷吩咐不能来拜见。”
说完,便觉得室内连昏暗的烛光都一下子熄灭了一样,陷入令人害怕的黑暗。
她提心吊胆,双耳竖起,就怕沙夫人把一桌子的饭菜都朝她砸过来。
不想竟是没声没响,半天,就听得呜呜的哭声,然后那哭声越来越大,最后变成嚎啕大哭,她本来心中也对沙夫人生了厌,可听到这样的哭声,又觉得可怜。好好的一个正头夫人,儿女又都争气,竟是叫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姨娘压在头上。
“我做错了什么?我究竟做错了什么?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这样对我!是不是要我死了你们才甘心!好,好,好……我……我就死给你们看!”
金璃闻言吓得魂飞魄散,腾地跳起,冲上前去,却见沙夫人哐当砸碎了一只碗,拿起碎片就往手腕上割。
金璃一把抱住她:“夫人这是何苦,就跟老爷低个头,认个错,放下柯表姑娘的事,出了这道门,还能治不了那个崔大娘子?”
沙夫人放声大哭:“是了,是了,他一回来就这样狠狠地打我的脸,就是怪我护着丝儿,没护着盈儿。他这是折磨我为他的好女儿出气呢!你你……去跟他说,我……我不管丝儿的事了,我不管了。叫他放我出去!我要出去!”
金璃忙安抚住她,匆匆朝琵琶斋去。
金璃到了琵琶斋外,却听里面十分安静,心里诧异,还当酒宴已经散了,可看又有婆子太监侍卫守在门外。
她便冲个相熟的婆子招招手。那婆子过来,问她何事。她想了想,夫人认错这事,总不能托别人转告,便道:“怎么里头安安静静的?可是散了?”
那婆子笑道:“殿下哪次来能这么早走。这是刚才姑娘叫人送了几碗粥来,里面这四个,哪个不是把姑娘当宝,这会儿,一个个都认真喝粥,顾不上说话。”
金璃听得哑口无言,又羞愧难当,这一家子,也就夫人糊里糊涂,自家好好的女儿不捧着,倒去捧个不成器的外甥女儿,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。到底没敢进去,转身往铁衣堂去等乔执。
这时里头确实安静。
因为乔家父子三人都在围观杨陌。
杨陌喝这粥的态度,简直堪称虔诚,喝得极慢,每一口都在嘴里品品。
他们也只得默默喝粥。可他们都喝得底朝天了,杨陌还在慢慢喝。
他们心里都觉得好笑,可面上却不敢嬉笑,只得眼睁睁看着。
好容易等一碗粥喝完,乔家父子正准备再劝菜劝酒,就见杨陌突然捂住了胃腹部,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。
三人顿时都吓得浑身僵硬。这要是杨陌在乔家吃死了,他们一家子可都是灭门的祸事。
乔执惊道:“殿下,这是怎么了?”